蛇影谜踪（53集）王云凤&吴广林

秦岭深处的云雾，总像一匹浸了水的白布，沉甸甸地压在连绵的山峦上。山民们说，那雾里藏着山神的呼吸，也藏着数不清的秘密 —— 尤其是关于蛇的传说。老人们坐在火塘边捻着旱烟，烟灰落在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，嘴里念叨着 "蛇是山神的使者"，眼神却瞟向云雾最浓的西山，那里，据说盘踞着一条金纹白蛇王，身似金鳞流转，眼似银月寒潭，是守护大山的灵物，也是招惹不得的煞星。

可人心啊，总像山涧里的石头，被欲望的水流磨得越来越硬，也越来越贪。当黄老板带着一沓沓钞票的气息钻进深山，当陈把头望着孙子晓军脸上猩红的蛇皮癣唉声叹气，当傻根举着树枝在村口疯疯癫癫地喊 "蛇怪来了"，那条传说中的金纹白蛇王，便不再是虚无的神话，成了牵动所有人命运的引线。这深山里的蛇影，终究缠上了人心的迷局。

村里的傻根，是第一个被蛇影缠上的人。五年前那个闷热的午后，他爹背着蛇篓拉着他进了山，据说有个老板开高价收活蛇。傻根至今记得，父亲被一条巨蛇缠住时，喉咙里发出的 "嗬嗬" 声像破风箱，皮肤在蛇鳞的挤压下变成青紫色。那天之后，傻根就疯了，整天在村里跑来跑去，逢人就喊 "有蛇怪"，声音里的恐惧像藤蔓，缠得他自己喘不过气。山民们见了他就躲，背后议论："这是山神的报应啊，谁让他爹贪那点钱，偏要跟蛇神作对。"

这话传到陈把头耳朵里时，他正蹲在自家院子里剖蛇胆，刀刃划过蛇腹的声音脆生生的。他啐了一口唾沫，骂道："迷信！" 可眼角的余光，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屋里 —— 孙子晓军正对着镜子抹药膏，脸上那块猩红的蛇皮癣，像一片顽固的印记，怎么也褪不去。村里人背地里叫晓军 "蛇娃子"，孩子们追着他喊 "妖怪"，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陈把头心上。他这辈子靠捕蛇为生，手上的老茧里嵌着蛇鳞的纹路，可看着晓军缩在角落掉眼泪的样子，他第一次觉得，这双手上的血腥味有点重。

妻子总在灶台边唉声叹气："老头子，收手吧，蛇是山神啊。你看晓军这癣，不就是报应吗？" 陈把头每次都瞪眼睛："报应当饭吃？晓军买房娶媳妇不要钱？" 可夜里躺在床上，他会摸出藏在枕头下的蛇胆，那枚干瘪的东西在月光下泛着青灰，像一块化不开的心事。他想起年轻时师父说的话："山里的东西，取三分要还七分，不然会被缠上的。" 可这话，早被生活的穷追猛打抛到了脑后。

黄老板的出现，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死水。他穿着锃亮的皮鞋走进陈把头家，烟盒上的金粉晃眼，开口就问："金纹白蛇王，你能搞到吗？" 陈把头手里的蛇叉 "当啷" 掉在地上 —— 他前几天在西山山洞前见过那蛇，银白色的鳞片上镶着金线，眼睛亮得像寒夜里的月亮，当时他吓得大气不敢出，只觉得那蛇看他的眼神，像在看一个死人。

"那可是蛇神..." 陈把头嗫嚅着。黄老板笑了，从皮包里抽出一沓钞票拍在桌上："蛇神能给晓军买婚房？抓到它，蛇胆我出一百倍的价，够你孙子娶三个媳妇。" 钞票的油墨味混着黄老板身上的香水味，钻进陈把头的鼻子里，他忽然想起晓军昨天怯生生的话："爷爷，我不想别人叫我蛇娃子。" 他咬了咬牙："我能抓。"

这话像一颗火星，点燃了村里的议论。几个老太太坐在晒谷场边纳鞋底，声音压得低低的："陈把头要遭天谴啊，连白蛇王都敢碰。" 一个说："你没见那些抓蛇的？不是家破人亡，就是孩子变傻，傻根他爹不就是例子？" 另一个瞟了瞟陈把头家的方向："晓军那蛇皮癣，就是先头的警示，他还敢往枪口上撞。" 这些话被陈把头的妻子听见了，她跑回家抱着晓军哭："咱不赚那钱，咱穷点就穷点，保命要紧啊。"

可陈把头已经红了眼。他磨亮了蛇叉，配好了麻药，每天天不亮就往西山钻。晓军看着爷爷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雾里，心里像塞了团棉花。有天夜里，他偷偷打开爷爷的蛇笼，想把那些扭动的蛇放生，却被一条玉锦斑蛇咬了手。陈把头回来看到，气得浑身发抖："你这孩子，要断我活路啊！" 可转身又找了草药给晓军敷上，嘴里嘟囔着："没事，这蛇没毒，爷爷给你炖蛇汤补补。"

那锅蛇汤在锅里翻滚时，香气飘满了屋子。晓军看着汤里漂浮的蛇肉，忽然说："爷爷，万物有灵，蛇也是生命啊。" 陈把头愣住了，妻子在一旁抹眼泪："你听听，孩子都比你懂。" 陈把头把勺子往桌上一拍："鸡也是生命，你不吃？穷才是罪过！让你们过不上好日子，才是我最大的罪过！" 这话像一块冰，冻住了屋里的空气，晓军低下头，眼泪滴进了碗里。

黄老板的催促越来越紧，他派人传话："月底再拿不到白蛇王，你这蛇把头的招牌，就等着在粪坑里烂掉吧。" 陈把头被逼得像头困兽，他在西山蹲了三天三夜，终于在一个雨过天晴的早晨，再次见到了金纹白蛇王。那蛇盘在一块青石上晒太阳，金纹在阳光下像流动的火焰，它抬起头，银月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把头，那眼神里没有愤怒，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。

陈把头举着蛇叉的手开始发抖。他想起傻根爹临死前的挣扎，想起晓军脸上的蛇皮癣，想起妻子夜里的哭声。可黄老板的钞票、晓军渴望的眼神、村民的指指点点，又像鞭子一样抽着他。他闭着眼扑了上去，白蛇王却像一道白光，嗖地钻进了山洞，只留下几片带着金纹的鳞片。陈把头捡起鳞片，指尖被划破了，血珠滴在鳞片上，像一朵绽开的红罂粟。

回到家时，他看到傻根举着树枝在院子里转圈，嘴里喊着："白蛇洞，白蛇王，有仇必报债难偿。" 黄老板的人也在，见他空着手，脸沉得像锅底："陈把头，你耍我？" 陈把头把鳞片拍在桌上："我见到了，再给我三天。" 黄老板冷笑："三天后见不到蛇，就等着给你孙子收尸吧。"

那天夜里，陈把头家着火了。火光冲天时，傻根在火场边拍手："报应来了，蛇怪报仇了！" 陈把头抱着妻子和晓军冲出火海，看着烧塌的屋顶，忽然瘫坐在地上。他这才明白，有些东西，不是靠蛮劲能抢来的；有些报应，不是靠钱财能抵消的。就像老人们说的："天道好轮回，苍天饶过谁，你欠山神的，迟早要还。"

晓军拉着陈把头的手，指着西山的方向，那里云雾散开了些，隐约能看到山林的轮廓。"爷爷，咱不抓蛇了好不好？" 陈把头看着孙子脸上的蛇皮癣，忽然觉得那印记没那么刺眼了。他点了点头，第一次觉得，心里那块被欲望填满的地方，空了出来，却也亮堂了。

黄老板后来再也没来过，有人说他在下山时被蛇咬了，腿肿得像水桶；有人说他被山神收走了魂魄，疯疯癫癫地在山里打转。陈把头把蛇叉扔进了火塘，看着它化成灰烬。他开始学着种果树，晓军帮他浇水，妻子在一旁摘野菜，日子过得清贫，却踏实。

傻根还是会喊 "蛇怪"，但陈把头不再赶他，有时还会给他个窝头。傻根接过窝头，咧开嘴笑，嘴里嘟囔着："爹，蛇不咬人了..." 阳光穿过树叶洒在他脸上，像一层温暖的纱。

深山里的云雾依旧缭绕，金纹白蛇王再也没出现过。山民们说，它回山神身边了；也有人说，它一直都在，只是藏在暗处，看着那些学会敬畏的人。毕竟，天地有大美而不言，万物有灵而不争，人啊，终究要学会在欲望里守住一丝清醒，在贪婪中留一份敬畏。

结束语：蛇影散去，人心归处

《蛇影谜踪》里的蛇影，终究是人心的镜子。陈把头的挣扎，黄老板的贪婪，晓军的善良，傻根的创伤，都在这面镜子里照出了原形。金纹白蛇王从来不是妖怪，也不是宝藏，它是大自然的警示，是对 "敬畏" 二字的具象化 —— 敬畏生命，敬畏自然，更敬畏自己内心那点容易被欲望吞噬的良知。

当蛇影散去，留下的是关于生存与道义的思考：贫穷从来不是作恶的借口，就像富贵也不该是贪婪的理由。深山里的故事落幕了，但生活中的 "蛇影" 或许还在，愿我们都能像最终的陈把头那样，在欲望的迷雾里找到归途，在万物的灵韵中学会温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