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妄村的山,像一头沉默的巨兽,把世代的愚昧与罪恶都吞进了肚子里。这里的太阳似乎永远带着土黄色,照在歪歪扭扭的土坯房上,也照在女人们低垂的眉眼间。严禾意就是从这头巨兽的牙缝里,一次次往外爬的人 —— 她爬了两辈子,只为了把奶奶从那无尽的黑暗里,拉出来晒晒太阳。
严禾意的记忆,是从木棍抽在背上的痛感开始的。那时候她才十三岁,揣着自己在镇上捡废品攒下的学费,刚要踏出妄村的村口,就被父亲严武一把拽了回来。“还敢偷偷去上太学?打死你这个赔钱货!” 严武的粗话混着唾沫星子砸在她脸上,手里的木棍带着风声落下来,“你去上学了,老子干吗?看老子打死你!”
土坯房的墙角,奶奶蜷缩在那里,花白的头发粘在汗湿的额头上,她想扑过来护着禾意,却被严武一脚踹在腰上:“你个老不死的,再嚷嚷老子连你一块打!” 禾意咬着牙,血从嘴角渗出来,却梗着脖子喊:“你打死我也要上学!我没花你们一分钱!”
那时的她还不懂,在妄村,“上学” 两个字对女人来说,本身就是一种罪过。邻居们扒着门框看热闹,有人扯着嗓子劝:“这小丫头长得挺漂亮,打坏了彩礼得少收多少?村东口的王二愣子昨天来提亲,愿意给不少呢!” 爷爷蹲在门槛上抽旱烟,烟袋锅子敲着鞋底,慢悠悠地说:“女人读那么多书有屁用,还不像她一样痴傻了。”
他们说的 “她”,就是禾意的奶奶。奶奶总是抱着一本磨破了角的旧课本,对着上面的字喃喃自语,有时会突然抓住禾意的手,反复说:“这些我都学会了,禾意,奶奶都学会了。” 禾意后来才知道,那些字是奶奶被拐到妄村之前,在师范学校里学的 —— 她本该是站在讲台上的人民教师,却被铁链锁在了这大山深处,成了村民口中 “不安分的傻子”。
日子在打骂和压抑里滚着往前走。严禾意终究没能去成太学,却凭着一股狠劲,在昏暗的油灯下自学,硬是考上了城里的大学。她以为这是逃离的开始,却没想只是另一场拉扯的序幕。
大学毕业那天,严武的电话打了过来,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 “温和”:“天意啊,现在在城里过得怎么样?我跟你爸商量好了,不让你嫁给王二愣子了,你现在大学毕业了,嫁给个傻子,咱们多亏本啊。” 禾意握着电话的手在抖,她太了解严武了,这 “温和” 背后藏着刀子。
果然,下一秒就听到:“你奶奶病了,需要五万块医疗费。城里挣钱的门道那么多,你怎么可能没钱?老子跟你说,五万块,一分都不能少,否则你就等着给你奶奶收尸吧。”
禾意攥着刚发的实习工资,那点钱连零头都不够。她连夜往妄村赶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奶奶不能有事。可刚走到村口,就听见自家院子里传来喧天的锣鼓声。院子里摆着流水席,爷爷穿着簇新的红褂子,身边站着个陌生的女人,村里人喊她 “春梅”。
“禾意,你回来得正好!” 严武端着酒杯迎上来,“我给你找了个新奶奶,叫春梅。今天的酒水管够,都是你出的钱!” 禾意的目光扫过人群,没看到奶奶的身影,她冲过去抓住爷爷的胳膊:“我奶人呢?”
爷爷甩开她的手,脸上的喜气瞬间变成不耐烦:“你奶奶跟你妈去团聚了。” 禾意的心猛地沉下去,又被严武推了一把:“今天是你爷爷大喜的日子,老提那死人干什么?”
“死人?” 禾意的声音发颤,“我奶什么时候走的?”
“上个礼拜六。” 有人在旁边搭腔。
上个礼拜六 —— 也就是说,奶奶的头七都还没过。禾意看着满桌的酒肉,看着爷爷和春梅脸上的笑,突然明白了那五万块钱的去向。她抓起桌上的酒坛,狠狠砸在地上,碎片溅起来,惊得众人不敢出声。“我给你那五万块钱,是给奶治病的,你就拿来办酒席了?”
严武恼了,扬手就要打她:“造反了?”
“这酒席是我花钱办的,我想砸就砸!” 禾意红着眼瞪回去,“你们当着她的面对我动手动脚,拿她的救命钱娶新媳妇,你们配当长辈吗?”
混乱里,有人扯着嗓子喊:“严禾意,你就是这么对长辈的?”
“长辈?” 禾意指着刚才对她动手动脚的张爷爷,“他当着你和爷爷的面耍流氓,压根没把你们放在眼里!他记得我二十三岁,清醒得很!”
这场闹剧最终以禾意被锁进柴房收场。夜里,她透过柴房的缝隙,听见爷爷和严武的对话。“明天把你娘的骨灰找个乱葬岗埋了,自从她死了,我总觉得有邪风在屋里窜。” 爷爷说。
严武嗤笑一声:“不拔氧气管你养活呀?老子当年看她有文化才收留她,谁知道她总往外跑,一点不安分,把自己变成傻子。老子养她这么多年,够对得起她了。跟禾意她娘一个样,我说再跑就打死她,偏不信。”
禾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原来奶奶是被拐来妄村的,原来妈妈也不是难产死的 —— 她们都死在了 “不安分” 的罪名里,死在了这吃人的妄村。
她拼了命撞开柴房的门,疯了一样往外跑。严武在后面追,粗骂声在山谷里回荡:“小蹄子,敢打老子!你爹已经把你卖给隔壁村王奎家了,六万彩礼,你说什么都得跟我回去!”
“你这个杀人犯!你会遭报应的!” 禾意跑得上气不接,却不敢停。她看到张婶、李婶在路边纳鞋底,扑通一声跪下去:“我爹要把我卖了,求求你们救救我!” 可她们只是别过脸,有人低声说:“这是严家的家事,咱们别管。”
原来在妄村,“家事” 两个字,能盖住所有罪恶。
严武抓住她的头发往回拖,地上的石子磨破了她的膝盖。禾意看着远处黑沉沉的山,突然想起奶奶总说的那句话:“大山外面有灯,亮得很。” 可她连大山的边都摸不到。
不知过了多久,她好像听见奶奶的声音在耳边响:“禾意,别怕。” 再睁眼时,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—— 她竟然回到了十八岁,手里还攥着刚收到的大学录取通知书。
这一次,她死死抱住奶奶:“奶,我带你走,咱们这就走。”
可妄村的网,不是重来一次就能轻易挣开的。严武还是像前世一样,把录取通知书撕得粉碎:“读什么书?王二愣子家彩礼涨到八万了,下个月就嫁过去!” 爷爷蹲在门槛上,烟袋锅子依旧敲着鞋底:“女人家,嫁人生娃才是正途。”
禾意没像前世那样硬碰硬。她知道,光靠愤怒冲不破这堵墙。她开始装作 “认命” 的样子,暗地里却在收集证据 —— 张壮把被拐的女大学生卖给严家时说的话,严村长提议 “轮妻” 时的丑恶嘴脸,还有村民们炫耀 “买媳妇” 的得意…… 她把这些都记在心里,像攒着一把把火。
她遇到了许婉君,那个被拐来支教的学生。许婉君抱着她哭:“我本来是去汪家寨的,车坏在半路,他们说妄村有人接我……” 禾意拍着她的背,说:“我带你出去,这次一定。”
为了稳住村民,禾意索性借着村里的封建迷信,装成 “山神”。她站在晒谷场上,看着围上来的村民,一字一句地说:“李二狗,你别怪你婆娘生不出儿子,是你自己不行;张栓子,你跟儿媳妇的事,你儿子知道吗?”
村民们吓得直哆嗦,以为真的是山神显灵。严村长强装镇定:“你要是山神,就说说妄村有多少户人口?最早住进来的是谁?”
禾意笑了笑:“问山神要上供的。三天后,后山会有一筐野山参,算我给你们的见面礼。” 她赌的是前世的记忆 —— 前世这个时候,确实有人在后山挖到过野山参,只是被严家独吞了。
这三天里,她和许婉君在一个叫严浩仁的年轻人帮助下,偷偷准备逃跑。严浩仁的妈妈也是被拐来的,苦了一辈子,他说:“我没能帮我妈,你们要是能走,也算替我妈圆个梦。”
可三天后,野山参没找到。村民们像被捅了的马蜂窝,涌上来要抓她们。“还山神呢,骗鬼啊!”“这个本来就是俺家的,今天先尝尝鲜!” 严铁柱狞笑着扑过来,像前世一样。
禾意把许婉君往身后推,自己迎着他们冲上去。她想起奶奶说的 “大山外面有灯”,想起鲁迅的话:“不必等待炬火,此后如竟没有炬火,我便是唯一的光。” 她喊得很大声,声音在山谷里撞出回音:“你们把人当牲口卖,把女人当物件分,天总会亮的,你们一个个都跑不了!”
混乱中,她好像又看到了奶奶。奶奶穿着师范学校的蓝布校服,站在阳光下对她笑:“禾意,奶奶早就自由了。”
再后来,警笛声从山外传来。是严浩仁提前报的警,他抱着被打伤的禾意,说:“你看,灯亮了。”
禾意躺在救护车里,看着窗外的大山一点点往后退。她知道,妄村的阴影不会一下子消失,那些被伤害的痕迹也不会立刻抚平,但至少这一次,她抓住了那束光。
车快驶出山区时,她拿出手机,屏幕上是奶奶年轻时的照片 —— 那是她从奶奶藏在枕头下的盒子里找到的,照片上的奶奶梳着两条辫子,笑得眼睛弯弯,背后是师范学校的校门。
禾意轻轻摸着照片,说:“奶,我们回家了。”
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,落在她脸上,暖得像奶奶的手。
妄村的大山依旧横亘在那里,但已经拦不住想往外走的人。严禾意的两辈子,像一场漫长的拔河,她拽着奶奶的手,也拽着无数被遗忘的名字,一点点往光亮处挪。或许救赎从来都不是一下子把人从黑暗里拉出来,而是让她知道,有人愿意为了那束光,拼尽全力地跑 —— 跑过昨天的苦难,跑向明天的太阳。